子陽 Parker

2.

　　在船上越久，路西恩越覺得不對勁。

　　他對工作和伙食是沒什麼意見，但整艘船沒人知道航行的目的地、沒人見過船長、每個人上船的理由也不同——有人欠賭債、有人欠手、有人欠腿，還有人欠一箱葡萄酒，只有路西恩一人是因為「應徵」——怎麼想都怪。

　　工作的時候工作，晚上累得只能睡，但路西恩還是籌得出時間胡思亂想，終於，有一天晚上，他決定不在甲板獨自啃麵包，而是和大家一起擠在船艙。

　　有人在打牌、有人睡得不知東西南北、有人在評比哪一個港口的妓女最正、有人在講鬼故事；路西恩插不上話，但他知道怎麼開啟新話題，辯論、演講，在大學裡屢見不鮮。

　　路西恩先坐在角落，和身邊的人打招呼。

　　「嘿！」那人只點了個頭，對路西恩不敢興趣，但路西恩像在自言自語：「大家都欠帕克森船長東西，你知道我欠的是什麼嗎？我欠他一個女人！喔，女人，永遠是罪惡的根源。」

　　那人不敢興趣，閉目養神，但附近有人卻豎起耳朵。

　　「帕克森作弊！堂堂黑鬍子的兒子居然搶我的女人……」路西恩剝著麵包吃，「她原本要嫁給我的，帕克森看上她，硬是把她搶走，他弄死了她，把我騙到船上……我沒用，不能為她報仇……」

　　「喂，要自憐自哀到別的地方去！」一名躺在吊床上的水手翻了身，「這裡沒人喜歡『他』，但我們不會像你，天天掛在嘴邊！新來的！」

　　兩、三個人附和那人的抗議，跟著叫路西恩閉嘴，情勢正合路西恩的意思——引起注意。

　　「你不像我是因為你根本沒膽面對他！」路西恩故意把這句話說得很大聲，躺在吊床上的人跳了下來。

　　「閉上你的狗嘴！」他瞪著路西恩，怒氣洶洶，但旁邊有人攔住他，要他別惹事，免得把看守的黑人引過來，這一舉動，讓更多人注意到路西恩。

　　「帕克森作弊！你沒聽懂嗎？可憐的是你，你白白欠他東西，我賭你根本不識字，帕克森要你簽什麼你就乖乖簽了，最後落到現在的下場！」

路西恩是隨便說的，但似乎說中那人的往事，他惱羞成怒地朝路西恩衝過去，但又被更多人攔住，大家的理由都相同：別惹事。

　　「我懂你的怒氣，因為我也經歷過。」路西恩表現得很冷靜，「但你該發火的對象不是我，是帕克森！」

　　那人的怒氣因恐懼而消了半成，周圍的人面面相覷，這時，又有人叫路西恩閉嘴：「你最好別讓『上面的人』聽到，他們會把你丟進海裡餵鯊魚！」

　　路西恩起身，直指嘲諷他的那人：「你錯了，是帕克森怕我們，不是我們怕他！」

　　「此話怎講？」那人丟下手中的牌，走到路西恩面前，路西恩把整個船艙裡的人都吸引過來了。

　　「雖然你們欠帕克森東西，」路西恩拉大音量，「但你們也是經驗豐富的水手，你們待過哪艘船像黑公主號？由黑人把守、工作時不能交談，在我看來，這都是因為我們人多，船長怕自己管不動我們，才雇那些黑人，但我們不是他們的奴隸！」

　　「聽起來有點道理。」聚在一起分享嫖妓經驗的人們轉過頭來。

　　「再說，船長打著『黑鬍子的兒子』的名號，但有誰真的看過他跟黑鬍子在一起？黑鬍子有向世人承認他有兒子嗎？」

這個問題是個賭注，路西恩不知道答案，搞不好船員裡有人跟過黑鬍子，那他的言論便不攻自破，但好在，結果有如天助，大家開始竊竊私語、討論——除了船頭的海妖女神雕像，大家提不出這艘船和黑鬍子的關連，尤其是連船長的面都沒見過，每個人上船之前也都是「聽說」。

流言一發不可收拾，大家開始猜測二樓艙房裡搞不好只有大副一人，是他假扮「黑鬍子的兒子」、也有人質疑起航程的目的地，是不是要把他們當奴隸賣掉、更有人說，借據都是假的，是大副對他們下巫毒……

　　「你認為我們該怎麼做？」這時，突然有人問路西恩，全場也沈默下來，等著路西恩回答。

　　路西恩故意拖了幾秒，才道：「船上的貨物……我猜你們一定有人能撬開鎖，如果是普通的貨，我們也沒必要驚慌，反正船一定得停在某個港口卸貨，船長——不管他是誰——才有錢拿，但如果不是普通的貨，例如說，那其實是黑鬍子的寶藏……」

　　「會那麼巧嗎？」有人插嘴，路西恩神秘一笑。

　　「如果是值錢的東西，我們就佔為己有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