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陽 Parker

「維修也是一種改建，世上沒有一個建築是不會倒的。」衛聆晃著酒杯，眉宇之間有著淡淡憂愁，「人很脆弱。」

洪貴彬看衛聆拿起酒杯，嘴唇碰著杯緣，喝了一口、吞嚥的模樣，他突然希望自己就是那只玻璃杯。

「我們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，」衛聆將酒杯放回白色的杯墊上，「結婚、生小孩，這一切快到……我們沒有停下來問自己，這是不是我們要的？我們就只是回應社會的期望。」

「你還愛她嗎？」

衛聆跟他前妻不是敵人，那會是什麼？

洪貴彬慢慢放下圍著自己的籬笆，去和這個男人聊天、想聽他說話、想多了解一點……

「我們之間沒有共通的感覺。」衛聆的眼裡有一絲無奈，「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、很聰明，但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感覺，我們明明知道，卻裝作沒看見。」

「如果你愛她，你就不會想跟她離婚，如果你不愛她，你就不該……你一開始就不該跟她在一起。」

「很有道理。」衛聆的眼神像水，彷彿能幻化為各種形狀，「但如果你沒試過，你怎麼知道這個人適不適合？」

「呃……」這是個好問題，好到很難回答。

「我們沒有太多選擇。」

洪貴彬皺眉，「有誰逼你嗎？」

「當時，我們都沒有交往的對象，也不想要一輩子孤單下去，所以就結婚了。」

——聽起來……有點隨便啊！

洪貴彬真是太無言了，他歸結了一下目前蒐集到的資料，覺得衛聆好像不是個謹慎為上的人啊……跟他的想像有點出入，但衛聆也不是濫情，可能就只是……對感情比較淡薄吧？

「你有想過幫小犀找新媽媽嗎？」

     「生母是無可取代的，這是天性。」

衛聆的眼神有些迷茫，他靠著椅背、望向吧台，調酒師對上他的視線，拿起方才開瓶的紅酒，過來添滿杯子。

     洪貴彬感嘆，他要何時才能練就衛聆這種不用講話、就能號令天下的氣勢啊？但其實衛聆沒有發什麼命令，他就真的只是「看——」過去一眼。

「Louis Latour, 2003，合您的口味嗎？」酒瓶用布巾隔著，調酒師專業地不讓自己的手溫影響瓶子和口感。

「我好久沒喝了。」

「我知道，因為你好久沒來了。」調酒師是個深具魅力的男人，態度溫文儒雅，雙手線條很漂亮；他看向洪貴彬，微微欠身，「晚上好。」

「你、你好……」洪貴彬忍不住亂想，這位調酒師是不是有在「賣」啊？為什麼給人一種……引人入勝的感覺？

「我曾經參與過這裡的設計。」衛聆向洪貴彬道，「店長答應我，我每買一杯酒，他就免費送一杯。」

「什麼『參與』，外場就是你設計的。」調酒師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，「你讓我們的業績提升了百分之二十。」

「那是你們之前請的人太沒用了。」

衛聆不想居功，調酒師仍很客氣：

「兩個半杯合起來就是一杯，你剩下半杯我就來添，這樣我就能來兩次了。」

調酒師笑得淘氣，那姿態在洪貴彬眼中，就是嫵媚——天啊，他好羨慕！怎麼會有人天生就長得適合做這行呢？而且還一副手腕很好的樣子……什麼兩個半杯？一開始就拿另一個杯子把酒倒好，不行嗎？

「請慢用。」

調酒師適時退場，回到吧台，招呼剛進來的客人。

一杯紅酒的份量本來就不多，衛聆喝得很慢，現在杯子又被添滿了，好像他留在店裡的時間被延長了。

「他長得很漂亮，對吧？」

洪貴彬不與置評，他覺得調酒師有點像媽媽桑，八面玲瓏，他不是那樣的人、也有點怕那樣的人，調酒師就像表面和氣、私底下黑白兩道通吃、手中線拉一堆的大惡魔，好像在找機會把衛聆釣走，衛聆居然還誇那人漂亮？

不行不行，衛聆是養在深閨的稀有動物——呃不，他指的是高嶺之花，很難攀折的那種，他不能讓衛聆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傢伙……等等，他在想什麼啊？衛聆年紀比他大、資歷比他深，輪不到他保護吧？

「他們的舊設計把吧台放在後面，」衛聆比劃著格局，「客人一進來是座位，他們的想法是讓客人走進來先坐在位子上，所以位子要越多越好，我叫他們把那面牆打掉、裝成玻璃，吧台移到前面、做成L型，增加吧台的位子，後面換成沙發。」

「效果……很好嗎？」洪貴彬不是念室內設計的，他不太懂。

衛聆聳肩，喝了一口，「我不知道他們業績成長多少，但我相信有人是為『他』而來的。」

——調酒師嗎？

洪貴彬仔細想想，有點懂了，因為門口換成玻璃，在外面走動的人就會看到這間店有個長得正、技術好的調酒師，有興趣的就會想進來「看看」，而如果不是為調酒師來的，就會窩在後面的沙發，聊他們自己的。

一舉兩得。

「裝潢也有改，一開始有些奇怪的擺飾，好像是他們店長從泰國帶回來的紀念品。」衛聆比著後面的牆壁。

牆壁做成一小格、一小格，每格不到手掌大，格子裡擺著小盆栽，白綠點綴，很有治癒系的感覺。

「你好厲害……」洪貴彬像小犀那樣，頭轉來轉去、東看西看，不經意說出心聲，衛聆淺笑：

「謝謝。」

氣氛真的很好，洪貴彬看回衛聆身上，他覺得今晚最大的收穫就是……不必和損友去按咪摸的夜店，也能看到優質男，事實上，那種店根本看不清楚！在這種亮度剛剛好的店、看著衛聆的微笑，就像被一團光籠罩。

洪貴彬覺得自己像看偶像劇的懷春少女，光看就，啊～

倒是衛聆，看到洪貴彬口水快流下來的臉，他笑不出來，他真的很想問……你還好嗎？

　　(第五章告一段落，下接第六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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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黎，一個充滿浪漫「幻想」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