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陽 Parker

「Alex、Sam，你們的創意很好，但執行上會有困難，我不認為我們有多餘的預算，在這種情況下，我建議……」

整個下午，洪貴彬都在被關在會議室裡，被迫和衛聆處在同一個空間。洪貴彬不是什麼重要人物，不必每次開會都發言，偶爾需要他再講就好，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無法專心、無法放心、無法用心在工作上。

衛聆近乎面無表情的臉、冷淡的語氣、禮貌卻強硬的字眼……為什麼衛聆能如此鎮定？洪貴彬不禁臆測，衛聆難道沒有心嗎？

不會感覺嗎？

不會難過嗎？

不會痛嗎？

不會……想對他說什麼嗎？

他想對衛聆說些什麼，想把兩人的「關係」談開，但他明明知道兩人沒什麼關係！他覺得自己就像上了一次、就以為自己是對方情人的那種人，根據他聽來、看來的經驗法則，那種人很容易被討厭。

所以他不可能在走廊堵衛聆，口氣很差地問：喂！你那天晚上是什麼意思？

也不可能去衛聆的個人辦公室，把門關上、鎖上，口氣很差地問：喂！你想裝作沒看見我嗎？

更不可能趁衛聆搭電梯的時候，搶搭同一台，並趁樓層還沒到時，一腳擋在衛聆前面，口氣很差地問：喂！你想玩完就閃是不是？

不可能，也不敢。

他明白，他其實是期待。

他期待衛聆就是那個走在路上、會回頭跟他要電話的人。

但這種機會微乎其微。

衛聆說的對，光等而不出手，機會永遠不會是你的，就像買股票，看著它大漲大跌而不進場，當然賺不到，所以洪貴彬不玩股票，風險太大了——根據研究顯示，玩股票大部分的人都是虧錢，能做到打平就很不錯了。

那為什麼還有一堆人投入股市呢？

他想，原理應該跟戀愛很像，明明知道有風險、會受傷，還是有一大堆人瘋狂的陷入熱戀、尋找真愛。

他看新聞報導說，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擁有上億身價，不是他老爸怎樣，而是他買賣股票賺來的。新聞說這個人因為身體殘疾，只能待在家裡，但他就靠股票，不僅存到人生第一桶金，最高還賺到上億。

這個人怎麼做到的？不是他能預知未來，知道哪一支股票會漲，而是他進場前做足功課。

現在市面上有很多財經相關書籍，教人家怎麼買賣股票賺錢、怎麼投資基金、怎麼投資貨幣和期貨市場，甚至教人家怎麼存錢，每個分析師、每個名嘴講的都是一套，各家流派不輸春秋戰國時代的思想家，而這個人每天至少看一本財經書，吸收各路知識，自己規劃進場。

洪貴彬決定學習人家的精神。

所以他也到了書店。

不是看財經書，而是去找「參考資料」——他看財經書幹嘛？他這個人只會把錢放定存，根本不敢拿去「賭」股票，看著指數上漲，他會嚇得小心肝亂跳，看到指數下跌，他會直接昏倒。

市面上有一大堆解析男人心理的書，分析他到底愛不愛你、他到底在想什麼，並教你該怎麼攻略男人，分析角度從星座、血型、生活中的小習慣、到作者的個人經驗等等……多到跟財經書一樣，五花八門。

有些還不難看，洪貴彬不得不給作者按個讚。

他就看到一本，是一個知名部落客寫的，聽說賣了五十刷，非常了不起。

那個女的宣稱自己跟五十多個男人交往過，非常了解男人，也了解自己，認為女人應該獨立自強、不要倚賴男人什麼的。

洪貴彬先不管女人應該怎樣，反正他不是女的，但他翻了幾頁之後，就像看到一齣很好看的連續劇，欲罷不能地看下去。

太精彩了！

這女的曾經有三個男人同時追她，一個是有錢人、兩個是普通上班族，她就寫自己很猶豫，到底要選愛情還是麵包，最後她覺得愛情勝過麵包，講了一堆理由，讓洪貴彬非常羨慕，他至今二十四載的人生，還沒有三個人同時追過他。

「劇情」雖然好看，但洪貴彬突然覺得有點奇怪。

這女的和五十多個男人交往過，不是她甩人，就是人家甩她，過程驟然精彩，裡面也有香豔刺激的「夜晚」，但一個女人和這麼多男人交往過，還沒有修成正果，她到底是榜樣還是該被唾棄的對象？

但如果這女的認識了一個好男人，兩人墜入愛河，一切平平順順的、很甜蜜，她出書幹嘛？根本是出來炫耀的吧？

洪貴彬沒把書看完，隨便翻翻，就塞回架上。

他固然羨慕她的豔遇，但如果要他遇到五十個男人，每個都不是他的Mr. right，那他寧願不要，遇一個就已經夠煩了，還要去交五十個？然後咧？第五十一個就是那對的人嗎？

太扯了！

但人或許就是這樣。

人都想看比自己慘的，沒人想看比自己好的，惹人心煩。

像洪貴彬即使在書店，看到手挽手的情侶，他都想拿把AK-47，把人家射成蜂窩。

搭搭搭搭搭——

那就是機關槍的聲音。

去死吧！

洪貴彬在心裡學美國西部牛仔，吹熄槍口的煙。

他還翻了一些書，教人如何攻略。

像這本就寫，外表是第一印象，出去約會時該怎麼穿……

   　嗯，滿有趣的。

書裡附了圖片，不是帥哥美女真人照，是手繪的衣服，看起來比較親民，畫得也很可愛。這章就寫，如果你們兩個有那麼點意思，不妨挑一件性感的內衣，外面穿容易穿脫的外衣，給對方一點暗示……

暗示？

蝦毀？

洪貴彬回想那個晚上，仔細回想，他有給衛聆外表上的暗示嗎？

他……

他穿的是襯衫配牛仔褲。

襯衫是純白的，就是上班穿的那種，但是他下半身配牛仔褲，好吧，可能錯就錯在牛仔褲，他不該拿上班穿的那種土襯衫配牛仔褲，而且他的牛仔褲是窄管的，合身、貼身、就是穿了會把腿包緊緊的那種，不是他要顯瘦，是要增高！

他是一百六十九公分、用力吸一口氣才會變成整數的哈比人，增高比較重要，好嗎？不過平常穿上皮鞋，裡面還有鞋墊，視覺上就會超過一百七……可能有到一七三……

所以是他的牛仔褲太合身，還很土的把襯衫紮進去的關係嗎？

   　因為牛仔褲合身，不止把他的腿拉長，連他的屁股也……

洪貴彬忍不住把手放在腰上，低頭，是那件牛仔褲把他的屁股形狀包出來，讓衛聆看了凍未條嗎？

喔嘿嘿嘿……洪貴彬奸笑（路過的書店店員因此冒冷汗），那他可要記得，那條褲子以後要常穿——不對啊，因為他出門時套了件薄的休閒西裝外套……

外套的長度，有到屁股吧？

有把屁股蓋住吧？

那到底……

他把書放回去，拿另一本。

這本就寫，讓男人為妳瘋狂，不必脫光光。

嗯……很有女權主義的味道。

什麼什麼？撥一下頭髮、電一下睫毛？眼睫毛下的柔情電波，最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？不時稱讚對方，營造出浪漫的意境，說一些曖昧的話語？

他跟衛聆說了什麼嗎？

他記得自己聽衛聆說了很多老婆，呃，應該是前妻的事，他深表同情……不，他好像沒有表示他的同情？那他有說什麼嗎？沒有啊！沒有啊！他記得自己問了「你們為什麼離婚」，但這句話好像不構成「挑逗」的要件啊！

好，可能不是那一段。

快轉快轉。

嗯……可能跟他們去的地方有關。

他換另一本，這本就寫約會的地點很重要。

他們去了哪裡？

電影院，而且只到買票口就臨陣退場了。

吃薯條，衛聆一直嫌那個藍色飲料的色素太多（有嗎？）。

去喝酒……啊，對了，就是那裡！

洪貴彬想到關鍵點了！

他們在那裡談了什麼？

他記得衛聆問了一些像身家調查的問題，像是……你有兄弟姊妹嗎？然後他知道他們都是長子，他問衛聆的弟弟是做啥的，衛聆回答……

『他在監獄。』

冷掉。

『他在服刑。』

挑逗個屁啊！

洪貴彬突然想把這本書撕掉，世界上哪位把妹達人、少男殺手能解答一下，聽到一個男人這樣對你說，你要怎麼把情境變幽默、變有趣、變曖昧？

洪貴彬把書放回去，想閃人了。

翻了一大堆，他還是不知道衛聆在想什麼。

市面上有這麼多書，卻沒有一本能為他解答，為什麼衛聆吻他的時候，他好像醉倒了；他躺在床上，當衛聆的手伸進襯衫，由下往上，他只感到嘆息般的戰慄，他仰起脖子，就只希望衛聆吻他。

他不是第一天認識衛聆了，雖然他們沒真的「認識」過，但至少週一到週五，上班的時候都會看到衛聆，他們連朋友都不算，為什麼那一晚卻有了超過朋友的關係？

也許他要的，不過是一個答案。

他沒有肖想跟跟衛聆在一起、變成情侶，他只想要衛聆告訴他，如果那一晚只是一時激情使然，就像去夜店的人喝醉酒、變得開放，並沒有任何情感上的因素，那就請告訴他，讓他熄了這股火燒的念頭。

不要讓他懸著一股期待，一直等待。

   　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，洪貴彬每天去公司，每天都是煎熬。

下班後也不好受，因為他一個人回家、一個人在家，待在那間小套房裡，一個講話的對象也沒有。他不想找朋友出去吃飯、他不想去任何人多的地方、他也不想在網路上發動態，因為那都不是他要的。

那都無法解決他的問題。

終於他受不了了，他打給衛聆。

＊＊＊ ＊＊＊ ＊＊＊

洪貴彬看的書......我沒有在影射誰啊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