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陽 Parker

第九章

1.

   　洪貴彬坐在衛聆的車裡、還是坐前座，他有種……忍不住想抓一下頭髮、拉一下袖子的感覺，就是手癢。

   　車上沒有聲音。

   　衛聆沒有開廣播，洪貴彬當然也不會手賤去動，因此在這種情況下，要是不講話，兩人之間就是沈默與……一種洪貴彬難以形容的尷尬。

   　他覺得很奇怪，用路人不是多少都會聽「警察廣播電台」嗎？就像之前衛聆載他全家那樣？為什麼載他時……就是他媽該死的沈默啦！

   　洪貴彬在心裡陰人家，衛聆是想要省電是不是？

   　聽說開車不開音響、不開空調、不開多餘的東西可以省油省電省錢……

   　空調是有開啦，不然全車會被悶死，但這種該死的沈默究竟是……什麼鬼啦！

   　下班後搭衛聆的車，對洪貴彬來說是有一點風險，因為他沒笨到讓公司的人知道他跟衛聆開始交往了，所以他故意留下來、假裝東西還沒弄完，等衛聆從個人辦公室走出來時，才偷偷跟在人家後面。

   　但即使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部門，等電梯的時候還是會遇到，洪貴彬裝作不認識，看著牆壁。

   　那情景……

衛聆瞥向洪貴彬，覺得……這人有點怪怪的，他不懂發生什麼事了。

   　車子停在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，洪貴彬跟著衛聆走到停車的地方，還四處張望。

   　「你在看什麼？」要不是覺得洪貴彬的樣子很好笑，衛聆可能會皺眉。

   　「我在看附近有沒有人……」

   　「上車。」

「喔、嗯。」洪貴彬覺得衛聆這種不畏他人眼光的樣子，真的好酷啊！

但不是衛聆不畏他人眼光，而是除了他們，停車場本來就沒有其他人，從停車場把車開出去不像排隊等公車、等捷運，本來就不會有一拖拉庫人擠下來開車。

在車上，洪貴彬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什麼，化解兩人的沈默。

所以他說：

「衛、衛聆……」

「什麼事？」

——叫名字好像怪怪的，但總要有個起頭吧？

「呃……」糟了，洪貴彬想不到話題，只好說：「你今天會開很久喔？」

「嗯。」

吃過午餐後，衛聆被叫去開第二輪，開到都可以打卡閃人了（其實沒人會打啦），衛聆還被困在會議室裡，有如身陷泥沼（洪貴彬是這麼想像的）。

「是……有什麼重要的事嗎？」

衛聆覺得對方不上道，明明是同一個公司、同一個部門，這種事還問他？

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回答：「我們不是承包了政府的BOT案，MP7304那個？供應商說他們要漲價，不知道要漲什麼，這件事不應該是我負責，但上面的人叫我當專案經理，我有什麼辦法……」

洪貴彬突然想去撞車窗自殺，他不該問的，因為就是這個案子，讓他們跨部門合作跨得很慘。

洪貴彬可以想見，衛聆去跟他上司、客戶開會，立場就像夾心餅乾，衛聆可以把事情分發給下面的人，但身為主管，他還是有責任要扛，而且衛聆的上司大多是「總」字輩、或「董」字輩的人物。

想到就讓洪貴彬起雞皮疙瘩，太可怕了。

不行不行，他趕快覆蓋、結束這一回合：

「你……你辛苦了。」

「其實我比較喜歡做設計，但跟我共事的人都覺得，我比較適合做開發管理。」

「你在法國不是……」念什麼管理碗糕的嗎？

「法國啊，那裡的風景很漂亮。」

——答非所問啊！衛先生！

洪貴彬想拿個什麼東西朝衛聆敲下去，砍掉重練。

衛聆渾然不覺。

不過這樣也好，就可以迴避工作的話題了。

「我第一年去的時候，最怕的就是坐地鐵，我怕我坐錯線，從巴黎一路坐到里昂。」

「那不太可能吧……」洪貴彬很難想像，衛聆這種人會發生坐過站、下錯站，或是搭錯車的糗事。

「巴黎的地鐵很複雜，但人就是這麼奇怪，久了就適應了。」

「嗯……」洪貴彬同意。

「你等一下要在我家吃飯嗎？」

「呃……不用啦……」他是去看小犀的，他還特地在下午四點，人心渙散（因為每個人都想著下班）、衛聆不在（還被困在會議室）的時候蹺班，跑去便利商店買巧克力棒當禮物。

他衷心希望小犀快點好起來，大人得腸胃炎都生不如死了，小孩怎麼辦？大概只能靠大人安撫了。

「那你晚上吃什麼？」衛聆問。

「我……我回去買便當。」

「你常常吃外面的便當？」

「沒有常常啦，因為我住的地方不能開伙……」

「噢。」衛聆似乎想起，洪貴彬住的是出租套房，「你要小心。」

「嗯……」小心？小心什麼？

「新聞有報導，歹徒尾隨夜歸婦女，劫財劫色。」

「……」干他屁事？他又不是夜歸婦女！

「你有鑰匙吧？」

「什麼鑰匙？」

「家裡鑰匙，不要到了家門口才在找鑰匙，下車就要先拿好，如果有人從背後尾隨你，鑰匙可以當防禦武器。」

「……」洪貴彬詞窮。

＊＊＊ ＊＊＊ ＊＊＊

衛先生很有危機意識（？）啊......

而且還意外的省......

巴黎的地鐵很複雜，坐錯車可能一去不復返（？？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