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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 

1.

  薩斯奇亞不知道自己騎了多久,在馬背上顛得他想吐。

  沿著溪流跑了一陣子,他彎進樹林,精靈的夜視能力不錯,他以為這樣可以甩掉追兵,但人類手持火把,速度並未慢下。

  持續跑了整晚,即使人不累,馬也累了,薩斯奇亞和追兵保持距離,直到清晨,他騎進一片從未見過的沼澤。

  沼澤雲霧瀰漫,植物彷彿黏上一層黑色焦油,烏鴉在樹上嘎叫,白馬的前腳陷入泥堆,害薩斯奇亞跌下來。

  「起來!快起來啊!」他努力拉著韁繩。

  白馬甩頭鳴叫,雪白的身軀變得烏黑、骯髒,牠的四肢努力掙扎,但下陷的泥沼有股吸力,薩斯奇亞雖不忍,卻只好放棄。他抓著樹枝、跳到石頭上。他回頭,士兵在沼澤與森林的交界處,與他視線對上。

  如果他能像黑琴一樣拉弓……或至少有把弓在身上,他就能放箭射他們。

  但「如果」畢竟是惋惜自己做不到的事。

  三名士兵穩住馬匹的躁動,掀開頭盔,交談幾句,薩斯奇亞記下他們的容貌,奇怪的是,三人並未試圖使馬匹躍過泥沼,而是直接掉頭。

  留下的薩斯奇亞有股茫然感,他對著三人的背影大叫:「來啊!你們怕了嗎?我就在這兒!來抓我!來殺我!」

  白馬被泥沼吞噬,四周偶有幾聲蟲鳴、蛙鳴,但沒有人回應。

  「到底……」怎麼搞的?

  自己跑到什麼地方了?

  接下來該怎麼辦?

  他越想越慌,抓住的樹枝彷彿有生命,從掌心傳來溫度與跳動……等等?什麼溫度?他為什麼有握著某人手腕的感覺?

  他放開手掌,告訴自己,沒事的,只是想太多……但他的喉嚨突然被樹枝圈住!

  他確定自己從泥沼中跳出時,抓的是樹枝,但樹枝變成黑漆漆、烏溜溜的蛇身繞著他的脖子,整棵樹像活起來似的,樹枝纏住他的身體、手腳;他一手和脖子上的樹枝對抗,保留呼吸的空間,一手在地上的碎石堆亂摸,找到邊緣銳利的石片,劃向脖子——

  那一瞬間,所有纏著他的樹枝嘩然放開,他差點劃破自己的喉嚨!

 

  好險……

 

  他不敢多做停留,他跑過人高的雜草,烏鴉好像在樹上嘲笑,他把手中的石頭丟向牠,烏鴉變成黑色火鳥,對他吐出瓦斯般的臭氣。

  他急轉彎,往另一邊跑。

  癩蝦蟆從泥濘裡鑽出,對他吐出長劍般的舌頭,他如跨欄跳過,黑色的樹枝掉下沙礫般的葉子,差點淹沒他,他急時躲過,他聽到蘆葦般的植物搖擺枝幹,傳出鈴鐺聲響,沙沙耳語隨風傳來,他彷彿能聞到部落裡的血腥味。

 

  『他逃走了!』

  『不顧我們!』

  『外來者不能信任!』

  『我們不該分食物給他!』

  『吸血蟲!』

  『他帶來災禍!』

  『為什麼所有精靈都死了,只有他沒事?』

  『因為就是他幹的!』

 

  「不——!」

  他停下腳步大喊,又累又餓,焦黑的沼澤有如迷宮,把他困在裡面繞圈。

  他聽到部落精靈的聲音,有曼蒂、凡妮莎、凱夏、愛比……還有青妮和黑琴的媽媽……他雙腿癱軟地跪下。

  腳下的泥土是黑色的,從土中鑽出的小蟲爬上他的手指、手腕。

  「我是想過要離開部落,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……

 

  『為什麼要離開我們?』

  『你不喜歡我們嗎?』

  『我們為你做了那麼多!』

  『容忍你……

  『原諒你……

  『接納你……

 

  「對不起啦……對不起……」聲音快把他逼瘋,即使摀住耳朵,仍出現在腦中,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……人類會攻進來啊……戰爭這種事……我以為離我很遠啊……

  那些疑問、那些指責,每一道聲音他都認得,不過才前幾個小時,他無憂無慮、做自己想做的事,不顧後果、只顧玩樂。幾個小時後,他沮喪、痛苦地趴在地上,讓悲傷腐蝕他的心,他啜泣、哀嚎,好希望誰可以揉揉他的頭,告訴他怎麼做。

 

  ——黑琴大哥……

  一向都是黑琴告訴他該怎麼做、往哪邊跑。

  可是,黑琴不在了,他該怎麼辦?

 

  黑色樹枝悄悄從背後接近,撩起他的髮絲,盤據頭頂,好像一隻手摸著他的頭,他閉上眼睛,心想,那就是他想要的,好像是黑琴在摸他的頭,告訴他,一切都會沒事的……一切都是夢……

  不對,黑琴不在了,他被抓了!

薩斯奇亞聽到有東西在土裡移動,好像有人走過來了,剎時,盤據他頭頂的黑色樹枝張狂蔓延,他還來不及反應,樹枝便如如蛛網罩住他的頭!他掙扎,但呼吸越來越困難,樹枝抓著他的腦袋,把他拖向樹洞裡的血盆大口……

 

 

2.

  再也沒有人揉揉他的頭,告訴他最好的方向是哪邊了。

  他好想念他們……

  他好想念……煮飯的香味?

  薩斯奇亞動動鼻尖,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粗布棉被,這材質不像精靈慣用的;棉被底下的自己穿著寬大睡袍,全身紮滿繃帶。

 

  「母親!他醒了!」

  他聽到女人的聲音。

 

  一名人類女子坐在床邊的木椅上,盯著他,女子五官深邃、金眸紅唇,深紫色的頭髮用黃色珠寶髮夾夾起,她穿著猩紅色繫領洋裝,豐滿渾圓的胸部彷彿要從布料裡跳出,白色寬腰帶勾勒出細腰,洋裝裙擺短到大腿,她翹著腳,腳上是一雙黑色長馬靴。

  「怎麼?呆掉了?沒看過美女啊?」

  「人、人類!」薩斯奇亞跳起來,撞到床頭架子,架上的雕刻木偶掉了一地,他隨便抓了個比較長的人形木偶,當武器。

  他所在的房間靠蠟燭與油燈照明,房子是木頭建的,角落塞滿古書與奇怪的擺飾、一疊又一疊的箱子堆得比人高,他躺的床塞在角落,空間狹小。

  「用那就想對付我?」女子挑眉。

  「人類!離我遠一點!」他的慌張弄掉更多擺飾,他手忙腳亂地接住,女子坐在椅子上,泰然自若地又叫了一句:

  「母親!」

  薩斯奇亞還在表演接、跌、撞、接時,女子不耐地起身。

  「母親!妳在做什麼?他醒了啦!」

  「來了來了,妳這丫頭!就會出一張嘴!」房門開了,一名矮胖、滿臉皺紋、嘴角長著黑痣的老婆婆邊用圍裙擦手,邊走過來,她看到女子彷彿沒事人,不禁唸道:「站在那邊幹嘛?我在外面忙死忙活地煮濃湯,煮好了妳不會替我端來?」

  「我又沒叫妳煮!況且,對客人也不用那麼好……

  「去去去!妳就是這樣才沒男人要!」

  「沒人要也是妳女兒!」女子指著老婆婆的大鼻子,心不甘情不願地去端湯了。薩斯奇亞第一次看到這種「母女互動」,超…..沒禮貌的,根本不可能在精靈部落發生。

  「小鬼,好一點了嗎?」老婆婆在方才女子坐的木椅上坐下,搥著雙腿,「外面那些植物看到英俊小伙子就喜歡纏著不放,你別太介意啊!」

  「是妳們……救了我嗎?」薩斯奇亞把擺飾塞回架上,在床上坐下,但他仍未放鬆警戒。

  「是米娜發現你的,你昏迷了五天。」

  「我還活著?」

  「小鬼,你命大,遇到我們,不是每個人……或說每個精靈,都能撐到我們發現他的。」老婆婆伸手覆蓋薩斯奇亞的額頭,「沒發燒,發炎反應應該退了。」

  「這裡是……

  「母親!給客人用的湯匙在哪裡?」

喊聲從外面傳來,老婆婆搖頭嘆氣,走出房間。

  「妳是在這裡住幾年了?新來的嗎?我看新來的蛐蛐都比妳聰明!」外面傳來碗盤碰撞的聲音,不一會兒,老婆婆端著附銀湯匙的濃湯給薩斯奇亞,被喚做「米娜」的女子跟在旁邊,「來,綜合十七種藥草,本沼澤最營養的料理!」

  青綠色濃湯裡有紅色眼珠在打滾,薩斯奇亞立馬反胃。

  「吃!吃!那是蠑魚的眼睛,你知道蠑魚有多難釣嗎?外面要買還買不到的!」老婆婆「鼓勵」地說,米娜卻「哼」了一聲。

  「去年妳嫌難釣,我就去抓魚苗回來養,現在蠑魚在我們後院長了一大缸,我都吃到反胃了,妳還想騙客人?」

  「快吃!快吃!蠑魚對傷口很好。」老婆婆裝作沒聽見,薩斯奇亞撈起一顆眼珠,突然有些不放心自己吃完那碗湯後,是否還在人世,老婆婆看出他的顧慮:「小鬼,我們要你死把你丟給外面的植物就好,何必多費心思?我為這鍋湯,熬了一天一夜呢!」

  「那倒是真的!」米娜嗤之以鼻。

  薩斯奇亞忍著不問湯裡到底還有多少怪東西,大口吞下,第一口還不覺得什麼,湯裡的確有草藥的清香,第二口、第三口,他越吃越餓,最後,他一共吃了五碗。

  擦擦嘴巴,他滿足地躺在床上,拍拍肚子。

  米娜卻高興不起來,因為老婆婆叫她去洗碗。

  「小鬼,精靈一般是不離開部落的,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呢?」老婆婆看對方吃得飽,自己也很滿意,她的問題勾起薩斯奇亞的回憶。

  「我的部落……被人類入侵了。」

  「人類?」老婆婆十分訝異,臉上的皺紋都要飛起來了,「他們跟精靈有什麼過節?」

  「我不知道……我只知道他們跟矮人結盟。」他想起黑琴,臉色一沈。

  「哼,精靈和矮人的恩怨干他們屁事了?人類就是喜歡沒事找事……我從沒喜歡過他們!」老婆婆碎碎唸,「對了,小鬼,你怎麼稱呼?」

  「薩、薩斯奇亞……

  老婆婆一愣,「山谷之光?」

  「好像是……

  「呵呵,這是英雄的名字呢!」老婆婆的口氣分不出是嘲笑或稱讚,「每個種族都敬重『英雄』,這是天性,我們需要一個模範、一個理想,不管它是不是真的,尤其是人類,因為人類的神離他們太遙遠,英雄就成了神在地上的代言人,獎善罰惡,奇怪的是,每個人類都以為自己是善的。」

  老婆婆踢開書堆,打開角落的箱子,她對人類的見解是薩斯奇亞沒聽過的。

  「我就來為『小英雄』免費占卜吧!」

  「咦?」這對母女究竟是……

  「人類叫我們『荒原女巫』,他們恐懼我們的力量,你知道人類怎麼對待會使用魔法的女人嗎?他們把女人公開吊死!吊死!」老婆婆「剛好」回答薩斯奇亞,邊說還邊拍大腿,「我帶著米娜逃出城,到這兒落腳,『惡源沼澤』也是人類取的,不然,沼澤本是沒名字的,這裡的優點是不會有人靠近,缺點是沒人敢靠近,害我女兒這麼大了還找不到對象!」

  老婆婆翻找箱子,沒有,又打開另一個箱子,翻出一顆灰濛濛的水晶球,並在圍裙上抹了抹。

  她把水晶球擺在床上,用棉被圈起固定。

  「好了,你有沒有想問的呢?」

  薩斯奇亞盤腿坐,覺得這應該跟部落裡的長老們用樹葉、獸骨或甲殼預言是一樣的,但他才說了一個「我」字,就被進來的米娜打斷。

  「母親!妳在做什麼?」

  「占卜,妳沒眼睛看啊?」

  「妳的占卜十次有八次是不準的,另外兩次是矇中。」

  「喔喔,妳怪我沒幫你占到好男人?」

  「才不是!」米娜跺腳,老婆婆卻呵呵笑。

  老婆婆沒問薩斯奇亞想問什麼,長滿結瘤的手指開始在水晶球上舞動,並認真盯著水晶球。薩斯奇亞看球體內沒任何變化,米娜也一副「她在騙人」的嘴臉,但半晌,老婆婆突然大叫:「呼啊啊啊哇哇嗚啦啦!」

  把米娜和薩斯奇亞嚇了一跳。

  老婆婆哈哈大笑,薩斯奇亞不知所措,米娜陰著臉,她把水晶球搶走,丟出窗外,「母親,妳有什麼話想說就直說!」

  「親愛的,那顆球值六個里耳!」米娜瞪著老婆婆,老婆婆裝無辜地聳肩,「好吧,不值六個里耳,不過……我箱子裡還有一打,不怕妳丟。」

  「母親,妳哪來那麼多水晶球?」

  「秘密。嘿,我是荒原女巫,我總要保留些秘密吧?」

  「妳是想開量販店嗎?我們這裡不會有客人跟妳買啦!」

  「丫頭的想像力真豐富。」

  「妳!」

  玩笑開夠了,老婆婆轉向有點傻眼的薩斯奇亞,「小鬼,你想終結精靈和矮人的戰爭嗎?你需要——」

  「等等,我不想終結什麼戰爭,那跟我沒關係!」

  「讓我說完!你需要——」

  「不,我只想——」

  「聽著,你要找到——」

  「不!」和老婆婆搶話搶得沒完的薩斯奇亞大叫,「戰爭和我沒關係,我只想救回黑琴!」

  老婆婆擠眉弄眼,「黑琴?」

  「他是我哥哥,他被人類抓走了……我離開時,他還活著……

  老婆婆和米娜對望一眼,「小鬼,當英雄的,不能只專注在某人身上。」

  「我才不是什麼英雄!那只是個名字!是部落長老取的……」想到魔法隊被人類的化學藥劑腐蝕的情景,女長老八成也凶多吉少,「我只想……和家人在一起……丹旭部落是我的家……

  「名字,是有魔力的。」老婆婆神秘一笑,從箱子裡拿出另一顆水晶球,玩味地擺在床上,「你知道抓走你哥哥的人是誰嗎?」

  「我記得那群人類的鎧甲上……有跟玫瑰花很像的螺旋浮雕。」

  「是北方亞倫國的皇室徽章。」米娜說。

  「我就說我沒辦法喜歡人類……」老婆婆搖著食指,「總之,小鬼,你哥哥在人類國王手裡,人類國王和矮人族結盟,矮人又和精靈敵對,順著這套邏輯,你想救回你哥哥,你就得跑到人類的國家,人類國家裡一定有矮人代表,矮人代表看到你就會想殺你,所以你為什麼不直接把矮人當敵人,直取矮人皇帝的腦袋呢?」

  薩斯奇亞聽不懂老婆婆的歪理,「戰爭又不是我發起的!我只想救回黑琴!

  「笨笨!笨笨!唉……」老婆婆雙手一攤,「精靈跟人類根本沒兩樣嘛!」

  「……」薩斯奇亞覺得,自己與這對母女無法溝通,他對人類也沒信任到會開口要求對方幫助,「謝謝妳們救了我,可是……」他本想說「可是我得走了」,但他一踏下床,全身便感到劇烈疼痛,他倒在地上打滾,覺得四肢快被撕裂,是方才的湯嗎?

  「怎麼辦?母親?」米娜冷冷地問。

  「還怎麼辦,不會扶人家一樣啊?」

  「是他自己要下床,又不是我叫他下的!」

  「妳對男人好一點會怎樣?都二十好幾了,想在我家當『剩女』當到什麼時候?妳是想『啃老』嗎?」

  「他是少年,不是男人!」米娜和老婆婆鬥嘴歸鬥嘴,還是合力把薩斯奇亞扶回床上,說也奇怪,薩斯奇亞一沾到被單,身體就不痛了,米娜解釋:「你全身的皮膚幾乎被植物胃液腐蝕,母親在床上下了止痛咒,未來兩個禮拜,你只能待在床上了。」

  兩個禮拜?薩斯奇亞瞪大眼睛,突然抓著米娜的領口,「我不能待兩個禮拜!誰知道人類會不會趁這段時間殺掉黑琴!」

啪!

  米娜打了薩斯奇亞一巴掌,把薩斯奇亞打回床上,她還沒讓任何人碰過她的胸口呢!或許老婆婆的「止痛咒」真的有效,薩斯奇亞連這巴掌的痛也感覺不到。

  「好了好了,你們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?真是的……年輕人就是容易衝動,老人家的話你們都不聽……」老婆婆拍了拍薩斯奇亞的頭,「聽好,小鬼,要終結精靈和矮人的戰爭,你要找到四種寶物。」

  無法下床,薩斯奇亞被迫聆聽。

  「第一,小偷、第二,魔法師、第三,商人、第四,騙子。」老婆婆的手指跟著比一二三四,米娜失笑。

  「那算什麼奇怪的『寶物』啊,母親?」

  「如果要打仗……不是需要軍隊什麼的嗎?」薩斯奇亞也不懂,但「軍隊」的概念,他從黑琴口中聽過。

  「你不需要軍隊,反正你也不懂怎麼帶兵,相信荒原女巫吧,精靈,」在燭光下,老婆婆的瞳孔縮小、閃爍金光,宛如爬蟲類,「我們的壽命比你長,我們的智慧超過你的想像!記住,小偷魔法師商人騙子,當你遇到他們,別猶豫求助、別吝嗇給予,當時機成熟,你會擁有比軍隊更強的力量,到時候……別害怕當領袖,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。」

  「我想要的……包括救回黑琴?」

  老婆婆笑而不答,如經過時間歷練的老樹,枝根穩固。

  薩斯奇亞下定決心。

  女長老說他沒有人生目標,他現在找到了。

  不計代價,救回黑琴!

  在太遲之前……

  「喔還有一件事,米娜,等薩奇傷好了、要往北走時,妳就陪他上路吧!」

  「什麼?!」薩斯奇亞和米娜同時驚呼。

  老婆婆一臉理所當然,「會用魔法的種族只有精靈,但『荒原女巫』是特例,我們算是會用魔法的……人類,又稱『魔法師』。」

  「母親,我才不要跟這小鬼到北方,聽說那裡冷得要命!」

  「還沒出發就先找到一樣寶物了,你運氣不錯喔,小英雄!」老婆婆不理米娜,逕自開薩斯奇亞的玩笑,讓薩斯奇亞很尷尬。

  「母親!」

  「丫頭妳也該出去見見世面了,都二十四、還是二十五了?整天悶在這滿是吃人植物的沼澤,哪交得到男友?」老婆婆一副嫌棄米娜的樣子,但薩斯奇亞看得出來,她很寵女兒,雖然她們倆從長相來看,一點都不像親生的。

  「母親,我不在了,湯滾了誰叫妳?我可不希望看到惡源沼澤唯一的小屋,被妳放火燒掉。」

  「還真有臉說!我做飯時妳哪一次幫過我?」

  「反正我不去!」米娜賭氣地跑開了,薩斯奇亞呆愣著,因為他好像被米娜當敵人,明明他什麼也沒做……

  「唉,真是的,養女兒有什麼用,真是……」老婆婆把水晶球收回箱子裡,一拐一拐地走向房門,「你好好休息吧,明天我再幫你看傷口。別急,有些事急不了的,急,只會讓事情越弄越糟。」

  老婆婆帶上門前,呼出一口氣,熄滅房裡所有的蠟燭。

 

 

3.

  西樹海森林。

五輛關著精靈的囚車,由馬匹拖拉前行,帶頭的男人身穿銀色鎧甲,胸甲上有個玫瑰螺旋浮雕,男人身後有兩個士兵,各拉著一條鎖鍊,鎖鍊銬住黑髮精靈的左右手,人類士兵騎馬、被俘的精靈們擠在囚車上,只有他被迫徒步。

  他的頭髮被汗水黏在臉頰上,腳步蹣跚、一身塵土。

他轉頭看,三籠囚車裡的小精靈對他寄予期望的目光,但他的弓箭被折斷了、他的手腕被手銬磨破了皮,多日行走、又沒妥善進食,讓他疲憊不已。

  但他還沒死。

  夜晚紮營,他被獲准在樹下休息,兩名看管鎖鍊的士兵在一旁閒聊:

  「這次收穫不錯,回去又可以領到一筆了。」

  「就不知道索爾大人留著『他』幹嘛,成年精靈又不好賣!」

  「嘿,你沒看他的臉,小矮人代表也說了,國王會喜歡。」

  「我們的國王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,是太后喜歡吧?」

  穿銀色鎧甲的男人走近,他約三十多歲,藍眼,一頭金髮宛如獅子的鬃毛,兩名士兵見了他,立刻站直、行軍禮。

  「索爾大人!」

  「嗯。」男人含糊應了一聲,把一塊麵包和一塊乳酪丟給樹下的精靈,「名字?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喂!我們大人在問話!」士兵踢了精靈一腳,男人要士兵把鎖鍊交給他。

  「你們先去吃飯,梳洗一下,我來看著他。」

  「謝謝大人!」兩名士兵求之不得,為了看管這個精靈,他們這幾天幾乎過著被隔絕在一旁的生活,行軍時還走得跟長官特別近,一刻都不能放鬆。兩名士兵走遠、加入同袍的篝火晚餐,男人解下腰上的水瓶,湊到精靈面前。

  精靈聞到瓶子裡的酒香,微微動了動脖子,綠眸透過亂髮空隙看向男人,「這是幹什麼?」

  「我以為你是啞巴。」這幾日,他不曾聽這位精靈說過半句話。

  男人坐在粗壯的樹根上,在精靈面前大口喝酒,精靈瞥了地上的食物一眼,用顫抖的手撿起來吃。

  「我也以為你會絕食抗議。」

  乾硬的麵包宛如石頭,難以下嚥,乳酪的酸味精靈也吃不慣,但他通通吞了下去。

  「你的名字?」男人又問了一次。

  精靈抬起頭,他姣好的輪廓並未被污垢與疲倦掩蓋,他嘴唇乾裂、面無表情,但那雙綠眸卻如寶石堅硬,「重要嗎?」

  他的聲音低沈,簡單的三個字,道出自己的立場。

  「你很強,」男人盯著這與眾不同的精靈,即使在人類的弓箭手中,也難找到與他匹敵的對象,「英雄惜英雄,我沒有『榮幸』知道你名字嗎?」

  「我不是英雄,從來就不是,以後也不會是。」

對英雄的崇拜,是個錯誤的認知,精靈落寞的語氣不知道在批評誰,他說話時不看著人類,人類也不在意。

「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嗎?」男人嘴角泛笑

  「北邊。」

  「因為你對森林路徑很熟?」

  「因為空氣越來越冷。」精靈回答地有氣無力,彷彿當對方的問題很無聊。男人覺得自己被小看了,他跳下樹根,蹲在精靈面前,撥開精靈的黑髮。

  「等我們到了主城,抓來的精靈會被當成奴隸賣掉,越小的精靈越值錢,知道為什麼嗎?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你知道的對不對?你那雙眼比你的嘴還會說話。」精靈沒有回答男人,男人壓低聲音,近乎是靠在精靈耳邊:「我能讓你的命運跟其他精靈不一樣,你的選擇呢?」

  精靈的綠眸和男人對上,「你想要什麼?」

  「我是亞倫國第一禁衛將軍,被你射死的那三個人類是國王派來的監軍,所謂監軍,就是國王的親戚,監督軍隊有沒有徹底執行國王命令的人,但我的軍隊應該由我管,而不是穿個盔甲就喊熱、連劍也不會握的權貴。」

  「你的名字?」

  「索爾‧范‧埃里斯,我的家族在亞倫國是第二大的家系……」男人心想,這精靈還真高傲,自己的名字不讓對方知道,就先問對方的名字了,但這精靈也真有一套,照理說,應該是精靈求他,但兩人的對話卻變得好像他在求精靈,他不懂怎麼會這樣。

  「你想要什麼?」精靈的口吻平淡,不把對方的家世背景放在眼裡。

男人心裡一股氣,他起身,把飯吃到一半的士兵叫來:「看好他!」

  「是!」

  男人負氣回自己的帳棚;兩名士兵不懂,這個被折磨到瘦了一圈、看起來一點威脅性也沒有的精靈,怎麼能讓將軍大人氣成那樣?

 

 

*** *** ***(第二章完,下接第三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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