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下午,絲絲按時赴約,她一出電梯便看到被利昂扔在椅背上的短大衣,紫紅色的。利昂戴著白色報童帽,上面別了一朵盛開的紫色塑膠花,塑膠花垂著珠鍊和緞帶,在他的耳邊晃呀晃,亞麻綠挑染髮尾,有點自然捲。他咬著飲料杯裡的吸管,漠然地看著桌面,桌面上什麼也沒有,直到絲絲坐到他面前、將列印好的紙本推到視線範圍。

 

  「喔,妳來啦。」利昂這才抬起頭,雙眼明亮有神,他一口把飲料吸光,「妳連小說都找好了,不錯嘛……

 

  期中報告要分析某一短篇小說,國內外作家的作品皆可,絲絲突然覺得好沒勁,「你有找嗎?」

 

  「沒有。」利昂回答得很爽快,「我對要分析誰是沒什麼意見的,反正我的意見也不算意見。」他的嘴角平行拉開,笑容從兩邊臉頰裂開。

 

  絲絲的心跳了一下,她沒看過這麼不客氣的政大學生,怎麼會有人這麼不懂得掩飾?這種時候應該說「謝謝」吧?她懷疑他是怎麼考上的。

 

  釘書針整齊地壓在右上角,絲絲抽出其中一篇,自己較喜歡的。這時,利昂又有意見了。

 

  「妳會餓嗎?」

 

  「不……

 

  「渴嗎?」

 

  絲絲不解。

 

  利昂單手撐著臉頰,將臉偏向四十五度,「我在想,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在討論還沒開始前阻止它。」

 

  沒誠意就算了,還說得這麼露骨?絲絲應該生氣,但又不想傷了情面,還是要跟老師商量,把她安插在別人的組下?當初自己就沒有很積極地找組,要老師介入她跟對方「溝通不良」的問題,說起來也太丟臉了,她可不想又聽到什麼……都念大學了,這點事也弄不好的言論,還是就她一個人準備,但偷偷跟老師說利昂的事,叫老師多扣他分?那這跟剛才想法有差別嗎?

 

  「呼呼呼,」利昂發出詭異的笑聲,「妳不會說不禮貌的話,因為妳在意他人眼光,每個人都在意他人眼光,就會形成巧妙的制衡……」他盯著絲絲,就像蛇盯著青蛙,他已經準備好了,隨時都可以在上顎與下顎間分開一窪深邃的孔洞,「但這種人在社會上通常是出力不討好的,就算妳跟老師打小報告,我也有辦法扭轉老師對我的印象。我是非常誠實的,誠實到大部分的人都討厭我,他們怕我把講出他們的心聲,處心積慮地想除掉我呢!」

 

  利昂的聲音近乎耳語,隔著一張桌子,絲絲仍聽得清清楚楚,她扭轉了自己的看法,眼前這人不只是偷懶、愛玩,他腦子根本就有問題!心輔中心應該提供二十四小時戒護與諮商,怎可以放他出來亂跑?

 

  絲絲腋下沁汗,她被利昂看得很不舒服。即使周圍有其他的學生來去,並不時聽到哪邊傳來一齊人的爆笑聲,絲絲仍覺得自己被罩在玻璃瓶裡,跟一隻滑溜黏膩的動物在一起。

 

  利昂深吸了一口氣,把瓶裡的氧氣用盡,他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,「妳好嚴肅啊!開個玩笑都不行……」絲絲蹙眉,吞了口唾沫。「想也知道是開玩笑的嘛,期中報告是為了打平期末的成績,有做就有百分之四十的分數,是老師為了同學在寫期末的小說時不要有壓力才要求的,送上門的分數不拿白不拿,妳說是吧?」

 

  蛇用頭在玻璃瓶上敲出一個洞,鑽了出去。裂開的嘴角癒合了,變得小巧玲瓏如巧笑倩兮的伶人。絲絲快被搞糊塗了,誰說大學生活單純又輕鬆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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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子陽 (Parker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