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陽 Parker

第四章

1.

      洪貴彬羨慕衛聆的理由增加了一條：有車。

      衛聆的車沒有多高級，不像電視廣告那樣，在精密的實驗室彎來彎去、或是在沿海的公路上狂飆，廣告詞打著「享受速度的快感」、「百年價值，始終如一」之類的，它就只是一輛停在停車場裡、很普通的小客車。

      不過玻璃還算乾淨，車體還算新就是了……

      所謂「有車」，不只是花一筆錢、把車子買下來就可以開出去搖掰，還要考慮加油的錢（尤其現在油價上漲）、保養的錢和牌照燃料稅什麼的，平均養一部車，一個月要花一萬塊，那還不包括你去租一個停車位。

      所以洪貴彬根本就不考慮買車。

      反正他又沒有要載誰，他只想讓男人載他。

      「你坐前面，讓我媽坐後面顧小犀。」

      衛聆這麼說，所以洪貴彬坐前座，他有種……喜孜孜的感覺！前座是保留給女朋友和老婆的位子，雖然他的身份不是女朋友、也不是老婆，但他可以在腦袋裡的小小世界幻想，一個又帥又多金的男人載他……

      洪貴彬幻想沒有持續太久，因為車內……有點吵。

大概這就是所謂的「全家出遊」，尤其是車內還有小孩子。小孩子只要沒睡覺，就不得安寧。洪貴彬不介意吵，因為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全家出遊的體驗了，他爸有車，但他已經長得夠大、現在也沒跟爸媽住，不會搭自己老爸的車了。

「把拔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為什麼你可以開車，我就不行呢？」

洪貴彬心想，這時候衛聆應該會回答「因為你還沒長大」、「飯吃得不夠多」、「要多吃點飯」之類的，沒想到衛聆居然說：

「好啊，要開你來開。」

——衛先生，幹嘛跟小孩認真啊？！你不是很會哄嗎？

「阿聆，怎麼這樣跟小犀說話？」

——看，被你媽念了啦！

洪貴彬很想翻桌耶！

     觸控式音響播著用路人常聽的「警察廣播電台」，主持人放流行音樂串場，旋律一下去，小犀就說他會唱。

     「把拔把拔，我有聽過這首歌，我會唱！」

     「你會唱就唱啊。」衛聆老神在在。

     「你跟我一起唱！」

     「……」衛聆抿著唇，好像嘴巴拉上了拉鍊，但坐後座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
     「把拔，要開始了！」

像在演唱會等偶像，小犀很high，小孩子隨時都能high，大人永遠搞不清楚他們在high什麼。

前奏彈完就是第一段歌詞，洪貴彬以為小孩子唱歌不過是牙牙學語，何況這首歌他聽過，是美國流行女歌手Lady Gaga的歌（託友人之福，那人是Lady Gaga的粉絲，灌輸他不少西洋音樂的資訊），英文的耶，小孩子會唱嗎？

      It's been a long time since I came around.

Been a long time but I'm back in town.

This time I'm not leaving without you.

      聽到他們父子倆真的唱起來了，洪貴彬傻眼，不只傻眼，還差點要尖叫。

      ——天啊！

      他第一次聽到主管唱歌耶！

      那個平常冷到爆、點一根火柴都會立即熄滅的衛聆，一邊開車一邊跟兒子唱歌耶！還唱Lady Gaga的《You and I》？Youtube點閱率到達八位數的那首抒情歌？

這……這太扯了吧？！

      洪貴彬覺得自己嚇到要飛出去了。

      衛聆唱歌沒有很好聽，根本就是五音不全！

這種人真的不能去卡拉OK，會嚇到人的……但衛聆讓小犀很開心，而且出乎洪貴彬意料，小犀的英文發音還不錯，可能有得到他爸的真傳。現在白領階級、高社經地位家庭的小孩，很小就開始學英文了，是這個社會的趨勢。

      Something, something about my cool Nebraska guy.
Yeah～something about, baby, you and I.

      最後還要拉高音、拉長音，終於唱完，衛聆像從刑具上解放，小犀拍手：

      「把拔，你好棒！」

      ——這小鬼……是把他爸當玩具耍嗎？

      洪貴彬三條線，可憐你了，經理……

      歌放完，女主持人播報車況，某某路段有東西掉落，請駕駛朋友小心；洪貴彬覺得衛聆一定有鬆一口氣的感覺，但小孩的精力是無底洞，尤其在車上，他們沒別的事做、沒東西好玩。

     「把拔，我們唱別的～」

      那瞬間，在洪貴彬的想像裡，衛聆一定很想甩他兒子兩巴掌……

      現實裡，衛聆在開車，連回頭都不行。

      「你自己唱。」一首Lady Gaga的歌，就已經吸乾衛聆的力氣了。

      「要唱什麼呢？」

      「看你會唱什麼啊。」這很明顯就是敷衍。

      「把拔，它為什麼一直講話，沒有唱歌呢？」

      「你Call-in進去，跟主持人說你要點歌，她就會放了。」

      ——不需要跟三歲小孩說明吧？

       洪貴彬對衛聆的「盡責」，十分佩服，好像不管小犀問什麼，他都有辦法答，那不僅需要耐心，大概還需要一點技巧，在洪貴彬的印象裡，一般爸媽大概會叫小孩閉嘴，不然就是隨便唬弄。

      「什麼是Call-in？」小犀問。

      「Call-in就是打電話。」衛聆道。

      「打電話用手機對嗎？」

      「對。」

      「把拔，手機給我。」小犀被「綁」在兒童安全座椅上，但他向前座伸手，衛聆也把自己的手機往後遞。

      「阿聆，不要給他玩手機。」金淑圓接下衛聆的手機，小犀轉而向她要。

      「給我給我！」

      「把拔上班用的，不可以拿來玩！」

      「我要啦！」

      敖不過孫子，金淑圓還是把手機給小犀，金淑圓不像衛聆，會幫小犀點開遊戲，衛聆自己也沒點，所以小犀拿到的是一支沒什麼作用的機子，但小孩是很精明的，什麼都能玩。

      「把拔，我打給你喔？」小犀把手機放在耳邊。

      「好。」

      「嘻嘻。」小犀像講笑話的人自己先笑了起來，「喂？」

      「……」衛聆打方向燈，等轉彎。

      「把拔，你沒有回答。」

      「等一下。」衛聆在看來車。

      洪貴彬偷偷轉頭，心想，死小孩，你就不能讓你爸專心開車嗎？你不知道你們全家的性命都繫在這個男人手上嗎？要是他走神怎麼辦？

      但他在心裡罵完後，又覺得有罪惡感……因為小犀拿著手機，玩扮家家酒的樣子，萌到爆啊～！

      他怎麼像後媽一樣惡毒呢？

      小孩想跟爸爸玩是很正常的，表示他們父子倆感情很好，而且這個年紀的小孩，本來就要大人陪，不跟他玩、不跟他說話、互動，腦部沒有適當是刺激，會長不好的。

      ——對不起……

      洪貴彬在心裡向衛聆一家人道歉。

      轉過車多的交叉路口，衛聆的注意力比較有空了。

      「好了，小犀，你剛剛說什麼？」

      「喂喂，阿聆在嗎？」小犀一邊講、一邊摀著嘴笑，卻被奶奶糾正：

      「怎麼可以叫爸爸阿聆？沒禮貌！」

      「喂，我是衛聆，你哪裡找？」衛聆配合演出。

       完全讓洪貴彬大開眼界。

很多小孩都玩過扮家家酒，但除非你是心理學家，否則你大概不會看重扮家家酒的重要性，小孩就是在這種互動的過程中，發展所謂的「他者」，他們暫時放下「我」，去扮演「我」以外的角色，這其實跟大人的社會化過程很像，大人有一大堆面具，每天都在扮演不同角色，包括上司和下屬。

      有衛聆的配合，小犀不把奶奶的糾正聽進去，繼續跟爸爸「講電話」。

      「你猜猜看啊～」

      「是小犀嗎？」

      「不是喔～」

      「我猜不到，請你告訴我好嗎？」

      「我是Selina～」

      洪貴彬偷瞄衛聆，因為他實在很好奇上司陪小孩玩家家酒，會是什麼表情，但就在衛聆聽到「Selina」的時候，停頓了一下，跟小犀無意間問『你為什麼是我把拔』，那時候的表情相仿。

      洪貴彬記得自己在醫院也聽過這個名字，那時，衛聆說……

      『還有Selina……算了，她就不用了。』

      她是誰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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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菲爾鐵塔的角色繪者是Leila蕾拉老師喔^^

本篇特別附加：Yoü And I